過度旅游意味著游客超出管理范圍，嚴重降低當?shù)鼐用窈陀慰蜕钯|量。
繼今年4月意大利威尼斯向游客征收“入城費”后，威尼斯近期又推新政以應對過度旅游（Over Tourism）現(xiàn)象。新政指出，從8月1日起，進入威尼斯旅游的團體人數(shù)需限制在25人以內，同時，導游也禁止使用擴音器，不遵守政策的游客和導游將面臨50至100美元的罰款。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撰稿人Barbie Natza Ladeau、Jack Guy稱，“威尼斯并不是唯一一個應對過度旅游的城市。今年夏天，關于禁止過度旅游的抗議活動席卷了整個歐洲?！币咔楹蟮穆糜螛I(yè)已經進入了強有力的復蘇階段，但由此帶來的問題是，大量游客涌向相似目的地或者熱門景點。喬治華盛頓大學旅游研究與管理專業(yè)教授Cevat Tosun指出，過度旅游意味著在某個特定時期，城市接待的游客數(shù)量過多，超出管理范圍，且到了嚴重降低當?shù)鼐用窈陀慰蜕钯|量的程度。
圖片來源：Unsplash
過度旅游影響目的地社會結構及環(huán)境
2024年上半年，日本迎接了1778萬外國游客，超過2019年上半年創(chuàng)下的1663萬人的記錄。日本國家旅游局報告，在2024年3月日本櫻花季時，共有308萬游客到達日本，自1964年以來，日本月游客數(shù)量首次超越300萬大關。以京都為例，僅有120萬常住人口的城市在2023年迎接了3200萬游客。Travel + Leisure《漫旅》亞洲版作者Yashita Vashishth表示，日本大量游客的涌入引發(fā)了城市污染、交通擁堵、不負責任的游客行為，“公共汽車上，大量的游客也為老年居民和推著嬰兒車的母親帶來了不便”。
西班牙國家統(tǒng)計局的數(shù)據顯示，2023年西班牙接待了8510萬名國際旅客，創(chuàng)歷史新高，其中巴塞羅那、地中海西部巴利阿里群島、西班牙飛地加那利群島是最熱門的目的地。在巴塞羅那，大量游客的出現(xiàn)使地區(qū)的酒店和住宅項目開發(fā)增多，當?shù)胤繓|為了博取更高的利益也開始上漲房屋租金并且優(yōu)先租給度假人士，其價格已經超出了當?shù)亻L期住戶可以承受的范圍。巴塞羅那市長Jaume Collboni介紹，巴塞羅那的房屋租金在過去10年里上漲了68%。
巴塞羅那市中心的游客
圖片來源：ourplanetinmylens.com
不止威尼斯、巴塞羅那，歐洲多個城市都是過度旅游的“重災區(qū)”。希臘2023年迎接了超過3200萬游客，其中雅典也迎接了700余萬游客，而且旅游專家預測今年的游客數(shù)量還將增長20%。希臘西阿提卡大學旅游管理學教授Katerina Kikilia表示，雅典居民每天都能感受到旅游業(yè)對當?shù)厣鐣Y構和自然環(huán)境造成的持續(xù)壓力，以雅典市中心的Koukaki街區(qū)為例，“這里曾經是一個美麗的社區(qū)，現(xiàn)在卻成了短期租賃的天下，沒有家庭，也沒有學童”。游客正在取代居民，改變著社區(qū)的屬性。
地處離南美大陸1000公里的太平洋、隸屬厄瓜多爾的加拉帕戈斯群島已經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遠離陸地的自然環(huán)境孕育了群島獨特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目前群島上有近9000種物種，且不乏島上特有物種。過去加拉帕戈斯群島一直鮮有外人前往，但隨著出入島嶼的交通越來越便利，越來越多的游客慕名前來，2023年游客數(shù)量突破了32萬人，而群島上的島民數(shù)量不過3萬人。
加拉帕戈斯群島的地形圖和部分生物分布
圖片來源：temafrank.com
大規(guī)模發(fā)展的旅游業(yè)不斷刺激著當?shù)鼐用衽c游客之間的緊張關系，目的地居民正在通過各種方式表達著對游客過多的不滿，今年4月，西班牙加那利群島的大量居民走上街頭抗議，并高舉“我們不想看到我們的島嶼消亡”“加那利群島已經耗盡”等標語。部分激進人士甚至以絕食形式抗議新酒店的建設。
在日本富士山旁的河口湖小鎮(zhèn)，大量游客為了與富士山合影而來到此地，當?shù)匮揽圃\所Ibishi Dental Clinic表示，大量人流的涌入和不規(guī)則停放的車輛甚至影響了診所正常提供醫(yī)療服務。為了制止游客的不良行為，小鎮(zhèn)居民不僅樹立了指示牌以提示游客行為規(guī)范，而且設置了幾乎擋住富士山的屏障，以此表達對游客不端行為的不滿。
奧地利中部的哈爾施塔特鎮(zhèn)是迪士尼動畫片《冰雪奇緣》阿倫戴爾王國的靈感來源，小鎮(zhèn)因此迎來了絡繹不絕的游客。英國廣播公司BBC通訊員Bethany Bell表示，約有700位居民的小鎮(zhèn)在旺季時甚至一天接待上萬名游客。為應對超負荷的旅游業(yè)發(fā)展，居民不僅進行過抗議活動，也曾經短暫地豎起木板以遮擋景觀。
圖片來源：brusselstimes.com?Belga
與此同時，目的地政府也正在嘗試各種措施以管理過度旅游現(xiàn)象。在加拉帕戈斯群島，慈善機構加拉帕戈斯保育信托基金特別在網站上指出，大規(guī)模且不易管理的旅行者不僅會增加入侵物種進入加拉帕戈斯群島的風險，而且也有可能加劇水資源和糧食資源危機。為了盡可能降低過度旅游對群島帶來的負面影響，自8月1日起，外國游客的入島費將從100美元增加到200美元，本國游客的入島費也從6美元上升至30美元，是1998年以來首次上調入島費用。
而且，加拉帕戈斯群島過去采取的限制飛抵航班數(shù)量、暫停新的旅游設施的建設等限制措施也依然存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現(xiàn)在已經不再允許新建酒店，在逐步推進市中心部分郵輪碼頭關閉的同時，阿姆斯特丹政府組織業(yè)正在計劃限制大型郵輪進入城市的數(shù)量。
如何妥善處理過度旅游問題？
世界旅游業(yè)理事會（WTTC）指出，2023年旅游業(yè)對全球 GDP 的貢獻率為 9.1%，比 2022 年增長 23.2%，而且2023年旅游業(yè)為全球新增了2700萬崗位。毫無疑問，旅游業(yè)是全球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力量之一，因此促進旅游業(yè)發(fā)展無可厚非。但是問題在于，當旅游業(yè)發(fā)展過快，以至于超出目的地承載能力的情況下，就會形成過度旅游，且過度旅游會使旅游帶來的負面影響勝過正面影響。哥本哈根商學院旅游業(yè)研究員Sebastian Zenker指出，如果房租上漲，房價超過居民的承受范圍，餐館也只有游客才能吃得起，那么旅游業(yè)所得收入并不能給當?shù)鼐用駧韺嶋H好處。
威尼斯過度旅游的現(xiàn)狀
圖片來源：Pexels?Helena Jankovi?ová Ková?ová
為了管控過度旅游引發(fā)目的地的各類社會與環(huán)境問題，目前許多熱門旅游城市已經采取了各項措施，包括提高入場稅等。但在魯汶天主教大學地理與旅游學客座講師Bart Neuts看來，征收一日稅的方式無法制止游客的進入，“人們已經到了那里，他們不會因為必須支付10歐元而回頭”，更重要的是，旅游目的地本身必須意識到如何防止游客過剩，他們必須思考自己想要吸引什么樣的游客，允許多少住宿，以及是否還有發(fā)展空間。
在防止游客過剩方面，澳大利亞西悉尼大學可持續(xù)旅游與遺產教授Joseph M. Cheer表示，“減少郵輪航次或直接禁止郵輪靠岸有助于緩解過度擁擠問題”。據她觀察，無論是在博物館、城市還是其他地點，限制景點客流量，或者將游客引流至人流量較少之處的做法確實有成效。但限制客流有成效的關鍵在于，“地方政府必須采取政策措施設定容量限制，然后確保這些限制得到遵守”。
以一刀切的方式禁止游客進入城市雖然有效，但是較為激進，相較之下，引導游客遠離熱門目的地以較為溫和的方式實現(xiàn)了緩解過度旅游現(xiàn)象的目的?！豆陋毿乔颉罚↙onely Planet）旅游指南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Tony Wheeler表示，只要游客愿意探索“兩條街開外”的地方，并感覺“不過是與主街有兩街區(qū)之隔，竟如此別有一番韻味”，則熱門景點擁擠的人潮會慢慢散開。日本高濱市的做法是，利用知名創(chuàng)作者的影響力，展示偏僻的旅游目的地以及當?shù)鬲毺氐捏w驗，從而吸引那些只關注東京、大阪和京都的游客。當游客感受到非熱門景區(qū)的吸引力時，他們會自然而然地走向新的地方以深入體驗。
知名創(chuàng)作者Bryan Eastlake為高濱拍攝的照片
圖片來源：Bryan Eastlake
此外，Joseph M. Cheer和諾丁漢大學商學院市場營銷和旅游學教授Marina Novelli聯(lián)合撰文稱，國家旅游管理機構和目的地相關管理組織必須調整策略與定位，一方面要推動與當?shù)靥厣嗳诤?、有特色的旅游發(fā)展方式，而不是僅僅復制那些缺乏個性的大眾化產品和體驗。其核心在于吸引并留住愿意深入感受目的地文化和魅力的游客，正如旅游營銷解決方案供應商Sojern歐洲、中東、非洲和亞太區(qū)商務總監(jiān)Luca Romozzi所言，“關鍵是要瞄準合適的游客，讓他們停留更長時間并探索目的地的其他地方”。
另一方面，旅游業(yè)從業(yè)者在旅游產品設計上，應鼓勵游客以一種對環(huán)境、社會和文化都有積極影響的方式進行消費，而不僅僅只鼓勵游客進行消費。哥本哈根旅游局推出的全新旅行計劃CopenPay鼓勵旅游者用綠色旅行形式兌換文化體驗貨幣，踐行負責任旅行的同時獲得額外的深度體驗機會。帕勞也引入了“歡迎來帕勞”積分計劃，游客可以通過有益帕勞環(huán)境和文化的方式（比如食用當?shù)厥澄铩⑹褂貌粫p壞珊瑚礁的防曬霜等）獲得積分，并且兌換當?shù)靥厣w驗，比如參與當?shù)刂匾獌x式等。這些新穎的形式邀請旅行者以“主人翁”心態(tài)開啟旅行，在旅行的同時理解保護當?shù)匚幕h(huán)境的意義。
“歡迎來帕勞”積分計劃
圖片來源：olaupalau.com
當然，旅行者教育也應與目的地的各類措施同步推進?？沙掷m(xù)旅游倡議機構Travalyst首席執(zhí)行官Sally Davey表示，“旅行者確實很難準確了解自己的選擇所產生的影響……也很難將他們在屏幕上、報紙上看到的問題與自己的旅行計劃真正聯(lián)系起來?！币虼薙ally Davey認為，政府和旅游組織的首要任務是在游客預訂旅游產品時有效傳遞信息，明確告知游客可以采取哪些可持續(xù)的實踐，以及他們在減輕過度旅游影響中所能扮演的角色。
其次，為了確保旅行者能夠接收到這些信息，Sally Davey強調，在任何環(huán)節(jié)都應保證信息傳達的簡潔性與易獲取性，避免造成旅行者的困惑和挫敗感，且信息的傳遞應該貫穿于游客的整個旅行過程。旅游集團The Travel Corporation首席可持續(xù)發(fā)展官Shannon Guihan特別提示，旅游行業(yè)所有相關方應確保在所有層面上，以一致的方式向旅行者傳達關于可持續(xù)性的教育信息。在多方合作與共同努力的情況下，旅行者教育才有可能真正落于實處，并對旅行者行為產生影響。
確保旅游業(yè)持續(xù)為經濟發(fā)展作出貢獻的同時不影響當?shù)厣鷳B(tài)絕非易事，應對過度旅游的措施真正行之有效也需要時間進一步驗證。在Joseph M. Cheer看來，“旅游業(yè)始終會產生一定影響，旅游目的地也在不斷發(fā)展和變化，關鍵在于找到恰當?shù)钠胶恻c”，既能實現(xiàn)有效的監(jiān)管，又能保證合理的旅游活動可以持續(xù)為地區(qū)帶來收益。
